对谈——井手功二×山口由里子

Ide Koni of Evangelion Forever

翻译:未知的深蓝色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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*本文译自《井手功二的EVANGELION FOREVER》(アミューズブックス1997年9月出版)中收录的井手功二与山口由里子的对谈。井手功二(1971年1月11日 – ):歌手、作词家、作曲家、编曲家、广播节目主持人。

第一份声优的工作是给律子配音

井手:律子可是相当受欢迎的。

山口:谢谢。毕竟她是一名成熟的女性啊(笑)。

井手:一开始的时候我也很喜欢她。

山口:也就是说你在中途开始讨厌她了?

井手:也不能说是讨厌吧,只是觉得她好可怕。

山口:律子的确挺吓人的。我自己比较喜欢小丽(レイちゃん)。

井手:喜欢她哪里?

山口:仅仅是嗜好而已(笑)。如果把角色们都当作我周围的人,然后让我从中选择一个来做自己的朋友的话,我应该会选择小丽吧。

井手:从你扮演的角色来看的话,还真的有点奇怪。

山口:井手先生对于剧场版的评分好像是50分?

井手:我基本上是给它打100分的,只是我比较在意一些无聊的地方。不过这对于任何一部电影来说都是一样的吧。

山口:我很喜欢剧场版。虽然有很多地方看不懂,但是这也没什么关系。当时我拿到剧本之后反复看了很多遍,感觉它就像小说一样,真的很有意思。

井手:这一切都结束之后有何感受?

山口:我终于能安下心来了(笑)。终于解放了啊……结果包括试音,一共花了两年半的时间。

井手:一开始你是给哪个角色试音的?

山口:我只给律子试过音。

井手:没有给美里或是其他角色试过?

山口:没有。那是我第一次给和自己相同年龄的角色试音,所以我还是挺有自信的(笑)。

井手:试音的时候,你对律子这个角色有多少了解?

山口:她是一个喜欢盆栽的三十岁的科学家,并且是一个冷酷的女人。总之我先拿到了她的画,然后按要求说了剧本中的各种模式的台词,比如很冷淡的台词,还有充满感情的台词等等。

井手:这是山口小姐的第一份声优工作吧?

山口:但是试音并不是第一次。只不过在那之前我试音过的角色都是二十岁左右,或是十几岁的开朗活泼的女生,真是让我不知道如何是好啊(笑)。所以当我给赤木律子试音的时候,我才第一次觉得:太好了,我要加油!终于来了和自己同样年龄的角色啊,这下可得好好加油才行。

井手:话说今天你穿的衣服也是亚洲系吧。

山口:是的。是印度的衣服。

井手:之前我就想问你了,为什么这么喜欢亚洲?

山口:我曾和北京的人们一起表演过舞台剧,那就是我喜欢上亚洲的契机。当时我在北京排练了一个月,于是我就喜欢上和中国人一起生活了。中国人不会隐瞒自己的想法,而是直截了当地说出来, 想说什么就说什么。在那之前我就对亚洲很感兴趣了,另外小时候我还很憧憬沙漠。

井手:为什么?

山口:幼儿园的时候,父亲第一次给我买的八音盒的音乐是《月之沙漠》。我很喜欢那个音乐,听的时候就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进入了自己的身体一样。所以我从那时起就一直憧憬骆驼在月光之下的沙漠上行走的风景。所以我其实很想去摩洛哥的。

井手:但是,你在ゲルゲ(井手主持的广播节目)唱起蒙古歌曲的时候,我真是吓了一跳啊。

山口:有那么奇怪吗(笑)?

井手:因为我是带着律子的形象来看你的啊。没想到在最后的《EVA》特别节目的时候,你突然在一片寂静的情况下唱起了歌(笑)。

山口:但是我觉得大家肯定都希望我唱吧,而且我的杀必死精神也非常旺盛。

井手:在那之前,放广告的时候你就说“我是不是应该装得更傻一点?我还装得不够彻底啊。”(笑)不过声优倒是没必要装傻的。话说在简历上的“今年的目标”这一项里面,你写的是“更加努力地磨练装傻能力”(笑)。

山口:我本来就是这种性格,而这次我因为《EVA》而进入了声优的世界,那么我不就是新人了嘛,所以我想自己是不是应该老实点才行……当我一开始进工作室的时候我坐在了最中间,然后我就感觉有点不对劲,于是就往边上坐了点(笑)。声优的世界果然和舞台的世界不同。舞台的世界必须要和大家共同来创造,所以首先就得理解他人,不能对他人说谎。就好像是最先脱光衣服的人就能获胜的感觉。所以我刚开始配音的时候真的很辛苦。正因如此,当我被邀请来做ゲルゲ的嘉宾的时候,我才发现原来还有这么有趣的工作环境(笑)。所以我真的很高兴。

井手:我一开始的时候也不擅长和声优交流,总感觉很难吐槽。所以我第一次见到山口小姐的时候,就感觉山口小姐好像很吓人的样子,自己上了自己的当(笑)。

山口:当时我就觉得终于有一个空间能让我来做我自己了。

井手:这个世界也并不差。

山口:但是,当我在扮演赤木律子的时候,我真的觉得我可能不适合做声优。

井手:这是什么时候的事?

山口:是TV版时候的事了,那时我一点也不觉得愉快。虽然我很喜欢律子,但是却很讨厌小心翼翼的自己,我甚至还对一起表演舞台剧的朋友说:“我一定要中途退出。”但是,多亏了井手先生,我终于能愉快地做声优了。这一点请一定要写下来(笑)。

井手:你对谁小心翼翼啊(笑)。

山口:但是,我真的很庆幸自己担任了《EVA》的声优。在扮演了赤木律子之后,我也能够胜任其他工作了。另外我也很庆幸遇见了非常有才能的庵野导演。

井手:庵野导演是个怎样的人?

山口:庵野导演只吃蔬菜。他很喜欢观察别人,这一点比较吓人。一开始大家去聚餐的时候,他就一直盯着我看(笑)。当然眼神对上的时候他就会转移视线……不过表演相关的演出家中也有很多喜欢观察别人的人。

井手:在演技方面庵野导演是否对你进行过一些指导?

山口:一开始的时候我经常和导演讨论演技方面的东西。因为我们每周只拿到一话的剧本,所以我并不是很了解律子是一个怎样的角色,只知道她是一个喜欢盆栽的科学家。所以我会经常和导演讨论。

井手:第一次正式配音的时候感觉如何?

山口:唉,真是太感动了。自己的声音第一次和画面重叠了起来。

井手:律子的声音是否有原型?

山口:我是一边想像我一位朋友的声音一边来给律子配音的。因为律子和我自己完全不一样,所以我觉得必须要从其他人身上来找类似的声音。而我正好有一个很喜欢装酷的朋友,她很有品味,很时尚,在泡澡的时候还戴着墨镜(笑)。所以当我在配音时遇到困难的时候,我就会想像她说律子的话时的样子。因为我们是关系很好的朋友,所以我也对她说过我在模仿她,结果她就很生气地说:“开玩笑,我才不会那样说话!”(笑)

 

真正做到从容不迫的只有最后的剧场版

井手:《EVA》结束之后有何感想?

山口:我觉得我就像是翻过了我活到现在为止碰到的最高的一座山。如果我没有通过律子的试音的话,我可能就不会做声优了。

井手:山顶在哪里?

山口:在第十八、十九话的地方吧。扮演角色的时候,预见不到任何未来的事情真的很令人不安。所以在二十话之前我都觉得很辛苦。二十话之后终于能够轻松点了。但是,真正能做到从容不迫的还是最后的剧场版。最后的最后,我才终于发现:“啊,原来是这样。”

井手:对于那个关键场景,庵野导演是否对你说过什么?

山口:这个,其实导演不准我说出去的。配音的时候,立木先生实际上是说了那句话的,因为庵野导演让他试着说了一下。一开始的时候,剧本上真的什么也没写,我就想这下该怎么办。后来我觉得这句话应该会在剧场版中出现的吧,所以一开始我在剧场版宣传册的评论中提到了这句台词,结果庵野导演说:“请不要写这个。”于是最终就没写上去(笑)。

井手:“你写的什么东西!”(笑)山口小姐写了最不应该写的东西啊。

山口:当时我还没看过最终完成的剧场版,在我发现原来那是个秘密之后,我就马上重写了评论。但是,那真的是一句很简单的话。我想大家应该都能够猜到。

井手:原来最初的时候剧本上是没有那句话的啊。碰到问题的时候你会询问导演吗?

山口:我比较讨厌问问题。当然,刚开始的时候我是会问的,但是在我给自己定下方针之后,我肯定不甘心去问导演“这句话是什么意思?”所以我绝对不会去问。

井手:《EVA》火了之后你的生活是否发生了什么变化?

山口:一开始的时候,我的舞台剧朋友们总是对我说:“你搞什么动画啊。”大家都觉得我很傻。我就对他们说:“咱们走着瞧。”(笑)后来《EVA》火了之后,他们就来找我要签名了(笑)。但是,在我实际做声优之前,我觉得声优应该是没那么难做的,而在开始做了之后才发现原来声优的工作也很不容易。我所感受到的世界变得更大了,这也给我带来了很大影响。

 

无法仅凭剧本中的“……”而说出“骗子”

井手:有没有哪些场景或是台词给你留下了深刻印象?

山口:我最喜欢的台词是:“自以为是,希望得到别人的夸奖。他并不是个了不起的男人。”我最喜欢这句律子一边点燃本子一边笑着说出的台词。我很喜欢这一段。我很高兴庵野先生能展现出这个场景。律子说的这句话很有人情味,而其他的台词简直就像是机器人说的。所以我很有兴致地配了这句话(笑)。还有“真难看”这一句,我练了很多遍,练到导演都不让我练了。

井手:你对律子的死法有何感想?

山口:TV版最后不是有一个律子浮在LCL上的场景嘛。我看到这个场景就震惊了,没想到她这么简单就被杀死了(笑)。剧本上突然出现一句“浮在LCL上的律子”,我就奇怪律子的戏份就在这里结束了吗?

井手:看到TV版第二十五、二十六话的剧本的时候有何感受?

山口:扔掉了。什么玩意儿(笑)。

井手:扔掉了(笑)。

山口:不知道说这些话好不好。我只觉得:唉,就这么弱弱地结束了啊。

井手:(爆笑)你完全不知道最后会变成那样?

山口:完全不知道。只知道制作进度晚了很多,所以我想庵野导演应该已经使出浑身解数了吧。结果当我拿到等了这么久的剧本后,却完全看不懂这是什么东西。

井手:也就是说在剧场版之前你无法接受这个结局?

山口:嗯。但是,庵野导演好像是想给律子多安排一点戏份的。结果在二十话左右的时候,他对我说:“山口小姐,抱歉。我没法再给律子安排好一点的场景了。接下来她只能等死了。”(笑)然后我就想:那你一定要让她死得好看点啊。结果她就被剧本中的一句话杀掉了(笑)。所以,当我看到剧场版的剧本的时候真的很高兴。

井手:剧场版的制作对律子和美里来说真的是太好了。两个人都获得了最好的死法(笑)。

山口:死得很漂亮(笑)。看完剧场版之后,我和琴乃酱都很感动。看到美里死的时候我都哭了,结果我就没听到律子死的那一段。

井手:拿到剧本的时候有何感受?

山口:真的非常高兴。但是,那个地方还是“……”。看到这里我难免会进行很多想像,但是无论我怎么猜,我都无法说出“骗子”这个词。我希望我能说出“骗子”,然后接受律子的死。在配音之前正好有记者来采访,他问我最后的心情如何,我却因为自己还无法说出这个词而差点哭了出来。后来我很兴奋地等待着律子的出场。然后庵野导演就跟我讲了一句话,这下我才终于释然了。

井手:他对你说了什么?

山口:他说这个“骗子”的意思是“喜欢上这个人真是太好了。真是个厉害的男人”。源度的死法也很不错,被吃掉了。我就喜欢他这一点(笑)。

 

因为自己无法接受而没有看TV版

山口:清川先生在剧场版的宣传册中写到“如果我能表现得更好的话,庵野导演应该就能满足了吧”。其实我也是这么想的。我想我应该更加努力,即使熬夜也要毫不妥协地练习,直到导演说出“没错,这就是我想要的配音。”

井手:对山口小姐来说,有没有哪些地方的配音并没有使自己满意,但却被导演通过了?

山口:有的。有时候在配完之后我才发现自己并没有配好。因为我并没有理解导演所说的话,在这种不明不白的状态下就去配音了,所以并没有配好。我也知道自己没有配好,但导演还是给了我OK。这种情况在TV版里出现过很多次。所以我基本没有看TV版,因为我自己还无法接受。

井手:但是,律子这个角色从一开始的时候就已经设定好了吧。

山口:我只是把我心中的律子稍微表现了一点出来而已(笑)。

井手:在《EVA》的声优中,你和角色的隔阂是最深的。

山口:所以当时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办才好。我真怕大月制作人会不会说我什么(笑)。比如说如果我在ゲルゲ说个不停,那么他让我严肃一点的话我给怎么办呢。立木先生不也来ゲルゲ了嘛。后来我就对他说:“我在那里说个不停,一点也不像律子。”然后他就对我说:“你还真能说(笑)。”他说:“我觉得这样做是对粉丝的背叛,所以我必须以源度的身份面对大家。”然后我就恍然大悟,为什么我没有考虑到这一点呢?这样才是专业的声优啊。

井手:可是立木先生完全和源度不一样啊(笑)。“大家好,大家好,我是立木。”很活泼的样子(笑)。

山口:真的吗(笑)?

井手:唉,源度和律子与声优之间的差别真的很大,特别是山口小姐,真是吓了我一跳(笑)。山口小姐第一次来的时候,我就想是律子要来了,搞得自己很紧张。结果山口小姐笑得那么开心,真是吓了我一跳。我没想到还有这样的声优(笑)。当然,是指好的意义上的这样的声优。

那么,最后我想问一下山口小姐,《EVA》对你来说是什么呢?

山口:对我来说,《EVA》是我人生中的第二个转折点。

井手:第一个转折点是?

山口:我二十岁的时候参与了太田省悟先生的戏剧作品《千年之夏》,当时这部作品很有名,它需要演员用生硬的演技来表演。那时我还是剧团的研究生,在正式开演前有一名演员因为身体不适而退出了。我原本是提词人,当台上演员忘记台词的时候我会给他们提示。结果一直看着表演的只有我一个人,所以那名退出的演员的角色就被交给我来演了。

井手:就像《玻璃假面》一样(笑)。

山口:真是这样的。结果我的表演大受好评,大家都在问:“那个演员是谁?”(笑)山崎努先生、岸田今日子小姐、桥爪功先生都说我演得不错。当时我还只是个什么都不懂的从大阪过来的小姑娘,所以我就怕得逃跑了。但是,正因为那场演出,有很多人都知道了我,我也得以在之后一直进行表演。所以,虽然我在给《EVA》配音的时候觉得很辛苦,但是在结束之后回过头看看的话,才发现声优真的是很有意思的。所以《EVA》是在我二十岁之后极大地影响了我的作品吧。它让我产生了在声优的世界中奋斗的想法,就这个意义来说,《EVA》带给我的影响真的很大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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