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主题”是个什么东西

来自百度贴吧tmucpqrs

 

我只是觉得与其翻译冈田对《青色火焰》的解说,不如翻译一下这个更有意思,反正下一集大概就快讲到这段故事了_(:з」∠

节选自冈田斗司夫《遗书》第一章第一节、第四节、第六节

 

顺便好心提醒一下,第一节的标题叫《“主题”为何重要》,而不是《“主题”真的重要吗》

 

 

“主题”为何重要

 

所谓影视作品的“主题”到底是什么?

无论是电影的介绍或是评论,经常能在书籍和博客上见到“这个故事的主题是○○”诸如此类的分析。甚至会有人向监督或作者本人直接提问“这部作品的主题是什么?”

那些会去向作者询问主题的,大多是没有自己制作过作品的人。

或许他们以为“电影都会在一开始就确立好主题,只要正确地观看就能正确地理解主题”。认为“正确理解主题才是观赏电影的理性态度”。

正因如此,我经常被一些想要变得理性的、富有进取精神的年轻人们问道“这部作品的主题是什么?”

为了能尽快攫取“理性”信息供人消费,媒体也经常会直截了当地如此发问。

“这个故事的主题是○○”,没错,我们的确可以这样来总结一部作品。

“这部作品歌颂了亲子之爱”、“是爱国之心”之类的。

但是,总觉得哪里有点不踏实。总觉得缺少实感。

“电影不需要什么主题”“只有有趣不就行了?”

亦有人如此觉得。但是,这种观点也是错误的。

的确,“看”电影时只有有趣就行了。观众不用关心什么主题也能获得快乐,这样的确不错,这和让观众与主题共鸣来产生感动一样,无论哪种都是好电影。

然而在制作电影时,主题却极其重要。

本书将以制作电影等作品的“制作者”的眼光来讲述何为主题。不过,倒也不会一本正经地对创作论进行分析。

与此同时,本书也是关于一群和大家一样,对电影、创作一无所知的年轻人,如何从学习制作8mm电影开始,直至制作商业剧场动画、TV动画在NHK上播放,并在电脑游戏的黎明时期大展身手的拼搏故事。

不过,这并不是普通的回忆录。以制作作品时的“主题”作为切入口,一切都将由它串联起来。

“主题”并不仅仅是蕴藏在作品里给观众的信息。

它也是制作者之间的口号,还是对过去作品的反命题,是制作者“为什么要制作这部电影?”这一动机本身。

在此之前,已经有无数的书籍或证言讨论过电影或者动画。然而像本书这样具体并结合亲身经历地讨论“所谓主题是什么?”,据我所知无论海内外都无先例。

或许,作为电影的制作者,不可避免地想把这些保留为只属于自己的秘密。“自己去看画面。一切都包含在那里面了。”,选择保持沉默的职人们的心情我也十分理解。

毕竟,如果仅仅是“看”电影的话,的确没必要去思考主题是什么。

在过去,电影制作者和观众,即“制作方”和“接受方”是泾渭分明的存在。观众接触不到制作者,只有能看到美丽的画面和演员的精彩演出就满足了。而制作者们只要一边关心着票房,将注意力集中在自己“想要制作”“应该制作”的作品上就行了。

如果那个时代一直持续下去的话,观众就不必关心什么主题。

但是,时代变了。

电影公映时会介绍制作过程,DVD发售时会在特典中收录比正片时间还要长的制作或是采访纪录。

观众也已经不是“只管花钱不说话的存在”了。在博客上记录感想,再被许多其他人浏览。说不定比起去电影院看电影,更多的人是在网络上通过感想博客来了解作品。如今这已成为了理所当然的现象。

曾经的“观众=接受者”,同时也成为了博客作者这一“创作者”。

电影的制作者和博客的作者现如今已经是作为“创作者”的同等存在了。

策划商品开发的人、研究新菜单的人、开设新网站准备开网店的人、在拍卖网站上出售物品的人。

这些都是网络时代中的“创作者”。

如今,随着网络环境的充实,我们正面临着所谓“日本人总创作者化”的时代。

正因如此,曾经只对电影制作者来说很重要的“所谓主题是什么?”,如今有了更重要的意义。

就将你比作是未孵化的创作者的卵吧。

你想成为什么?是电影监督?动画作家?还是CM或者MusicClip的影像作家?

将稍稍想象一下,你想要制作怎样的作品?

“○○那样的电影”、“××那样的场景”、“△△那样的角色”

会涌现出各种各样的想法吧?但是,想要把这些想法融合到一部作品里去并非易事。

而所谓主题,就是制作电影时的设计图。先这样理解一下吧。

建筑的设计图,对使用、造访建筑的人来说是无用之物。

无论是六本木大楼还是东京迪士尼乐园,到那里去玩的游客,几乎都没见过它们的设计图,也没有这个必要。即使知道有设计图这个东西,也没有人会感兴趣。

然而对于建造者、运营者来说,必须牢牢记住建筑物的结构图和设计图。不然的话,建筑就有可能变得不方便使用,甚至产生力学上的缺陷,在轻微的地震中坍塌。

电影的主题也是如此,并不是对观众,而是对制作者来说是必要的。

因此,观赏别人的作品时,不仅仅单纯地止于“有趣!”或者“无聊!”,而是多考虑一下“它的主题是什么?”、“这部电影的是怎样设计的?”,会对你大有帮助。有许多新的发现在等待着你。

只要掌握好窍门,作品的主题从外部就能理解。再由制作者自己讲解的话则能更加鲜明。

综上所述,接下来就由我来讲解一下我亲身参与的几部作品的主题。

 

 

复仇的“DAICONⅢ”

 

要说《DAICONⅢ开幕动画》的主题是什么。

当时面试了他们三人(山贺、庵野、赤井)的我,虽然提出了制作大会用动画的提议。但是我提的这一制作要求,其实从各种标准来看都很模糊。

既然是SF大会,自然希望能有一大堆SF迷喜欢的角色、机体出场,有女孩子适当地活跃一下,来点导弹什么的爆炸。也就只要这种程度的规划。

于是我反问了一句“那么,你们想要制作什么样的作品呢?”,庵野君一脸兴奋地回答道“我也很喜欢SF,所以最好能有许多SF的机体登场,搞各种各样的爆炸,要有女孩子登场,有导弹什么的到处乱飞然后爆炸就很开心了”。

“这可是两情相悦,一拍即合啊!”大家很快就达成了一致。

话说回来,事实上作品这种东西,仅有这些是远远不够。

不久之后,随着制作的进行我们自己也逐渐明白了,这种只靠各种想法拼凑起来的作品,最多只能支撑15秒到20秒左右。要达到3分钟的长度完全是不可能的。“资金很充裕,想做什么就做什么,只要能让SF迷高兴的东西就行”,虽然因如此宽松的制作条件而兴奋,但奈何三人各自想要制作的东西各不相同。

没有一个能够统一全局的东西就做不下去。若是没有一个可以参考的样品或是象征物,就会因不知该何去何从而感到不安。

于是,他们就向连“主题”的“主”字都没考虑过的我提出了问题:“这部作品的主题是什么?”

“我们是按照冈田桑的要求制作这部作品,所以想请冈田桑明确一下主题。”

从来没考虑过什么主题的我自然向他们请教到“什么是主题?”

我得到的回答是“所谓主题,就是现在最想对世间说的话、最想要传递的事。”后来才听说,这只是他们照搬了在学校里学到的“主题论”,那个时候他们自己也只是一知半解。

当时对此一无所知的我,全盘接受了他们所学习的主题论。

他们所说的主题是“现在最想说的话”。

于是,我和他们三人进行了一场闲谈。

“SF大会是什么?”“SF大会应该是什么样的?”“SF迷应该是什么样的?”诸如此类。

我们现在正在筹备的这个SF大会,它的宗旨本应是“在日本各地巡回,凭SF迷自己的双手来举办。不区分什么作家读者,也不论是东京还是外地,大家一视同仁”。但是,这只是表面。实际上,这是一个专供东京SF专横跋扈的场所而已。

当在东京开班TOKON的时候,一大批SF作家会前来参加,热闹非凡。因为来的人多所以参加费很容易收取,资金充裕,每次搞得都很豪华。

但到了外地来举办时,例如九州、名古屋的时候,SF作家也只会来两三个,大会总是很冷清。

虽然我们大阪比起九州来说要好很多,但在东京的SF迷看来“嘛,偶尔去看看大阪搞的SF大会也不错”、“今年是大阪来办,没看头啊”。

当时,活动的主力是三十多岁的老SF迷。与大学的社团活动不同,他们并不会毕业,因此SF迷界也在不断地高龄化。SF大会已经办到了第二十回,有些人从第一届开始就一直参加。

在他们眼中,我们这些大学生根本就是菜鸟。

而令人生气的是,不仅仅是东京的SF迷如此,就连我们在大阪的前辈也是这样。

资深SF迷之间地位是什么?“那边的SF Fan Club的会长现在是筒井康隆儿子的家庭教师,真厉害!”、“帮小松左京搬过家真了不起”之类,简直莫名其妙。

这些又不是作为SF迷来说的了不起,没有什么比这更让人来气的了。

我高中三年级的时候,读书量就已经超过了一万册。不仅仅是日本的SF小说,海外的SF也有广泛涉猎。在我身边找不出第二个这样的高中生了。

当然,我自己也颇有作为一个独当一面的SF迷的自恃。

我一直期盼着进入大学之后能和我差不多等级的家伙进行论战。但由于一直在读SF小说完全没进行应对考试的学习,第一次高考落榜了,但我一如既往地阅读大量SF,总之考进了一所偏差值无限低但有SF研的大学。

当然,入学第一天我就直冲SF研而去。自信满满地“咚咚”敲开房门,一股前来踢馆的气势,但前辈的一句“啊,原来冈田君只读翻译过的小说啊”就把我打回了原形。

居然有前辈在读没有翻译过的外文SF小说。简直晴空霹雳。

不仅仅是英语,甚至有人在读俄语的小说。明明不是俄语专业的学生,仅仅是为了读SF而去学习了俄语。还说自己的兴趣是等外文小说引进之后找翻译错误,然后写信给译者指出错误。

我这种只能算是初出茅庐的小喽啰而已。

“好可怕!我居然进入了如此可怕的业界!”虽然如此想到,却也禁不住地兴奋。

在经历了这些之后,虽然我已经作为黑幕大权在握,但依然对那些仅凭资历就作威作福的老顽固们耿耿于怀。

首当其冲的是,那些冥顽不灵的前辈们,居然认为《宇宙战舰大和号》和《机动战士高达》不属于SF,对其嗤之以鼻。什么嘛,明明自己看的时候也很开心,却说什么那里面没有SF精神。

但是我们年轻一代却对这些作品大加赞赏,虽然的确作为SF来说还有商榷的余地,有没有到达适合大人观看的地步也很难说。

但就影像表现来说,它们做了谁也没做过的事,这不是很厉害吗!即使特摄再怎么努力,日本的电影界也不可能胜过乔治·卢卡斯或者史蒂文·斯皮尔伯格,但是动画的话,动画的话不是还能向世界发起挑战的吗?

连这种道理都不懂,到底在想些什么!

随着大会的准备活动开始,这种对立愈发激烈。

无论和前辈商量什么话题,他们总说“你们这些年轻人,自以为是个什么?这里都交给我们这些大人的SF迷来办吧”。

“放心,我们知道筒井老师和松井老师的电话号码,会帮你们联系的。”一脸亲切地如此说道,但却绝对不会告诉我们老师们的电话号码是多少。而且还以上班为借口,从来都没来帮过忙。

说到底,他们只是打算在开幕当天才到现场对我们指手画脚一番,自己则去讨好几位老师,把出风头的机会全都抢了去。欲盖弥彰。

也正因此,每当我们提出一些有新意的企划,他们总是以“没有前例”为由强烈反对。因为担心失败之后给自己丢面子而已。

说起丢面子,在DAICONⅢ的两年前,发生了一起让我们刻骨铭心的事件。

两年前的1979年,我们曾经申请过一次在大阪举办SF大会的主办权。为了破釜沉舟甚至连场馆都已经事先预定好了,却因为一句“没有经验”而被打了回来。

我们强调“连场馆都已经预定好了”,他们满不在乎的告诉我们“那就开个SF Show作为SF大会的演戏吧”。如果担心我们经验不足的话,那就到现场来帮忙、指导不就行了,还不是因为自己懒,但又不想丢面子。

所谓SF Show,就是一种未受到SF作家、俱乐部的老师公认的活动。再加上是在大阪举行,又不是公认活动,基本没有什么老师来现场,结果能容纳700人的会场只来了百三十位客人,大赤字。那年暑假,我和另一个领头人为了填补赤字而拼了命地打工,度过了一个耻辱的夏天。

在那两年之后的1981年,终于轮到大阪来举办SF大会了。在我们看来,DAICONⅢ就是一场复仇之战。

我甚至还公开宣言“如果人一过三十就都会变得那么顽固的话,那我活到三十岁就够了!”那个时候的我真是青春啊。

正是这种“愤怒能量”成为了当时我们一切行动的原动力。

正因为不甘心,所以要在大会的准备中十倍奉还。

而庵野、赤井、山贺这三人的心情,应该和我是类似的。

虽然他们自认为很有才能,而且是不一般的才能,然而周围的人却都理解不了。

在别人眼中,他们只是区区的艺大学生,区区的动画迷、区区的电影迷而已。没有机会给他们证明自己的才能。

就在这时,SF大会实行委员会向他们伸出了橄榄枝。

虽然从来没听说过什么SF大会,但似乎是会有成百上千人参加的大型活动。与艺大的课题不同。也不只是出于兴趣做给朋友们自娱自乐。

第一次的正式舞台。当时的他们应该个个都跃跃欲试。

不过没想到正式一接触之后,才发现原来这个很厉害的SF大会实行委员会,里面的成员都和自己一样只是一群学生而已。

他们似乎正被被一群三十多岁的家伙瞧不起、被东京的家伙瞧不起,这不是和自己一样吗?

那么,就把这种状态作为开幕动画的主题吧!

就把愤怒、焦虑以及希望作为主题吧!

这就是三人组与我最后得出的结论。

 

《DAICONⅢ》的每一个场景都有含义

那么,接下来终于要对照着《DAICONⅢ开幕动画》来进行主题的解说了。

在最初的场景里,飞机缓缓飞来。这是一架出自《奥特曼》中的战斗机,这架飞机象征着“SF业界的传承”之类的东西。而它,正向着我们这边飞来。

也就是“机会突然降临”的意思,在我们看来就是“SF大会的主办权终于轮到我们了”。

当然,主人公的小女孩就是我们。接下来,小女孩从飞机下来的SF式的人物手中接过了水杯。被告知“别把水弄洒了”。

SF大会是每年轮流举办的。

“为了以后还能拿到举办权,你们要老老实实地别干砸了。”我们被命令道。

也就是不许把水弄洒了。

一开始,小女孩小心翼翼的端着水。也就是认认真真地打算举办SF大会。

然而一个像是SF业界流氓的家伙来找麻烦来了。让小女孩把水交给他,也就是要我们交出SF大会的主导权,按照他们的喜好来办SF大会。

为了与之对抗,战斗开始了。

从后面有SF追了上来,前面又有SF的堵截。主要都是吾妻秀夫和石川润笔下的角色以SF的形式出现。

期初小女孩专注于保护水杯,一边逃一边困惑,但后来却有所转变。

她开始发脾气了,使出怪力,收拾掉了机器人。

以为只是跳了起来,没想到却飞上了蓝天。

从双肩书包了抽出的尺子成了镭射刀,还发射导弹进行攻击。

力量越来越强大,能力越来越多。

女孩子一边吃惊着原来自己是这么强大一边持续着战斗,以前所使不出的力量不断涌了上来。

这和我们所处的状况和心情的变化是同步的。

一开始,我们一心想着“一定要办好SF大会,不能把水弄洒了。”。

就算东京的SF迷对我们恶言相向,我们也依然认真地听取各方面的意见,想要举办一届广受好评的SF大会。

但是,到处都不给我们好脸色看,这个不能干、那个不能干,“就算是我们这群菜鸟,生气也还是会的啊!”变成了这样的心情。

追逐着女孩子的坏蛋爆炸之后,世界一下子露出了他的本性。

在这之前一直都是SF业界内部的事情,但是在那之后,这个世界中的普通人也成了敌人。

管理会场的大叔,突然提出由于不放心把会场租给年轻人而要求必须有人担保。

音响师则要求涨薪水。

似乎整个社会都向我们露出了獠牙。我们几乎是立马就决定把这些也都加入到动画之中。

这种情形就体现在充满画面的那些SF角色们身上。用镭射刀把这些家伙全都一刀两断,导弹不断发射不断爆炸。咚咚咚!

这里庵野君大显了一把身手。

最初想着“一定要谨慎行事”,但现在我们却觉得什么SF迷的历史、传统之类的都见鬼去吧。这种东西就应该用镭射刀劈成两半,然后用导弹统统炸毁。

表现出我们要另辟一番新天地的决心。

或许我们将会击溃一些曾经共同努力过的社团。但是,没关系!因为我们已经觉醒了!

历尽千难万险之后,终于凭借自己的双手将水运到了萝卜(DAICON与萝卜同音)的所在地,为萝卜浇水之后,没想到竟然变成了宇宙飞船,能够向梦想的宇宙出发。

庵野君画这个分镜的时候,大概是在SF大会开幕前一个月,虽然这个结尾只是当时的一个梦想,要是开幕当天能是这样该多好,将这一美好的期望画了出来。

若是非得用言语来描述这一作品的主题,那应该是“才能”。

“才能是什么?”、“机会是什么?”。

“普通人被给予机会之后,引发出了连自己都未曾想象的能力”就是这样一个构成的故事。

对庵野他们来说,机会就是“要不要做一部动画?”这一邀请。由SF大会提供资金和制作人员,能够随心所欲地制作动画这一巨大的机会。

完成这部动画,在大会上放映,接下来只要乘着宇宙飞船冲向宇宙就行了。

《DAICONⅢ开幕动画》中透露出来的这股奇怪的魄力,虽然只有一点点,但正是那种发自灵魂的魄力。

 

 

(岡田斗司夫の『遺言』第三章ガイナックス時代 1987~88)

再来看这个说不定就能看懂了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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